文 | 贡晓丽

金庸笔下有三位过目不忘的奇女子，最厉害的是冯衡，也就是黄蓉他妈。

冯衡只看了两遍九阴真经下部，就为黄药师一字不差默写出来，让周伯通吃了个大亏。

过目不忘的本领，并不全是小说家的杜撰，因为现实中确实有冯衡这样的奇人，只不过全世界不超过80个。

他们，都是“超忆症”患者。

他们能记住生活中每一个细节

吉尔·普赖斯今年55岁，她脑中就像有一台从不关机的分屏电视，一边显示她现在做什么，另一边显示她无法抑制的记忆。

吉尔·普赖斯是第一位被诊断为超忆症的患者

普赖斯说，在她8岁举家搬到洛杉矶后，记忆力就开始不断增强，她几乎能记住12岁之后所有的事情。

这些记忆颗粒度很细，细到包括了每一天的琐碎细节——什么时候起床，遇见了谁，做了什么，甚至吃了什么。

普赖斯接受媒体采访时展示密密麻麻的日记

一首歌，一种气味，一个地名，随时随地都能触发回忆涌上心头。

普赖斯有次与一家汽车旅馆的工作人员聊天，说这里过去是一家洗车场，而她第一次随父亲来这里洗车是在1978年8月30日，结果把那位工作人员吓坏了。

奥雷利恩·海曼

和普赖斯一样，28岁的英国人奥雷利恩·海曼也能回忆起过去的每一个细节。

比如2006年10月1日，海曼记得那是一个多云的星期天，他听了“杀手”乐队的《年少轻狂》，还约过一个女孩出去玩，但遭到了拒绝。

杰克·豪斯勒

美国人杰克·豪斯勒今年16岁。3岁那年，他就记住了社区每辆汽车的车牌号；4岁时，他能告诉父亲杂货店里所有商品的摆放位置；5岁时，他从幼儿园回到家，向妈妈复述了过去30天的天气状况。

杰克在10岁时因为超忆症接受《60分钟》节目采访

豪斯勒还记得看过每一场棒球比赛中每一局的比分，也记得家里的宠物狗格雷西已经用尾巴打了他31次。

全球不到80人患有超忆症

“我的记忆力太强了，就像一部永不停歇的电影。”

2000年，普赖斯写信向世界记忆专家、神经系统科学家詹姆斯·麦高奇教授求助。

詹姆斯·麦高奇

可是普赖斯的情况太过罕见，以至于科学家们专门为她创造了一个术语——“超忆综合症”(hyperthymestic syndrome)，“thymesis”是希腊语的“记住”，“hyper”是希腊语的“远远超过正常水平”。

随着普赖斯的故事被拍成纪录片播出，科学家们找到了更多拥有超级记忆的人，他们将这种状态统称为：超级自传体记忆(HSAM)。

对于HSAM人群，超强记忆就是一种本能，在他们的大脑中，日期关联着一系列事件，只要提到某个日期，他们就能马上提取出当天的记忆，就像经过提前归类。

神经科学家发现，HSAM人群的大脑结构确实异于常人，跟记忆有关的海马区、脑白质、尾状核和颞叶等区域都更为发达。

大脑主管记忆的区域

尾状核通常会建立大脑“自动的习惯”，而颞叶则负责“收集和保留事实”，当这些大脑区域超常工作时，就创造出自动记忆过程。

每当HSAM人群试图压缩信息，大脑前额皮质（负责决策判断的区域）就变得非常活跃，导致他们的记忆无法“忘记”。

但是，因为人类对大脑过于无知，至今科学家仍未就超忆症的病因找到确切的答案，只知道迄今为止，全球只有不到80人有类似的状况。

过目不忘也会制造痛苦

过目不忘，会不会让HSAM人群成为天才？

美国纽约的维谢也患有超忆症，年轻时经常旅行，参观过很多国家的艺术画展，这些画深深地留在了他的记忆中。

维谢的画作

“想象一下，你能记住近40个国家的每一幅画，每一面墙，每一个画廊空间。”凭借广博的艺术史知识，维谢成为了一名职业画家。

维谢认为，自己的记忆力对吸收大量绘画知识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但普赖斯就非常讨厌学校，她说自己看到一道题时，会因为脑子里装了太多东西而回忆起一大堆不相关的东西。

海曼在杜伦大学读完英国文学专业，他也认为超强记忆力没有在考试或作文时给他带来任何优势。

一般认为，HSAM人群的记忆力高度以自我为中心，因此可以非常详细地记住“自传式”生活事件，但在回忆一些非个人信息（如单词随机列表、记忆卡片游戏）方面时却因人而异，有些人的表现甚至并不比一般人好。

不是所有HSAM人群都能从超级记忆中获益，但所有人都承受着超级记忆带来的痛苦。

不断用高清晰度审视过去，让HSAM人群很难从痛苦和遗憾中走出来。

普赖斯每晚入睡前，记忆都会翻江倒海般袭来，尤其是一些伤心的记忆，这让她长期失眠精神低落，并患上严重的抑郁症。

“有些记忆很美好，给我温暖、安全的感觉。但我也记得每一个糟糕的决定，侮辱和令人痛苦的尴尬。这么多年来，它一直在吞噬着我，让我有点不知所措。”普赖斯说。

杰克在接受脑部检查

杰克的妈妈则很担心儿子的未来，“今后杰克会面对亲人或爱人的死去，那一定会发生。当他所有的回忆都保持最初的鲜活，他的心痛要如何才能恢复呢？”

“确实很难忘记尴尬的时刻，”维谢说，“你会有同样的感觉——它是那么的原始，那么的新鲜……无论你多么努力，你都无法关闭那股记忆之流。就像你的大脑永远存在一些开放性的伤口——它们都是你记忆的一部分。”

遗忘是人类大脑的一种预设

“大多数人都称其为一份礼物。但我称之为负担，我的整个生命每天都在我的脑海里运行，这让我快疯了!”普赖斯在她的自传《不能忘记的女人》一书中感叹。

人类一直在探索大脑对新鲜事物遗忘的规律。

著名的艾宾浩斯记忆曲线表明，信息输入大脑的同时，遗忘随之产生。遗忘速度随时间的流逝先快后慢，特别是在刚刚识记的短时间里，遗忘最快。

遗忘曲线

2012年，神经科学家发现，对绝大多数动物而言，遗忘是大脑预设的功能。多巴胺作为一种神经递质，不仅对记忆形成有一定作用，也是遗忘产生的必要元素之一。

在一段新记忆形成之后，以多巴胺为基础的遗忘机制就会开始擦除它。

细胞的自然倾向，就是要回到它们习得记忆之前的状态，除非大脑认为这段记忆很重要，有必要保留。

简单理解就是，只有当这种预设模式遇到了一些值得长期记忆的信息时，才会告诉大脑忽略遗忘过程。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如果大脑不会遗忘，那人类也不会拥有真正美好的记忆。

HSAM人群必须特别努力才能埋葬过去。

“不要沉迷于过去，开启新的记忆，体验一些新的东西。”杰克的妈妈一直劝导儿子。

“别人都会‘原谅和遗忘’，但既然遗忘是我没有的奢侈品，我需要学会真诚地原谅。”维谢认为，超忆症迫使自己成为一个更善良、更宽容的人，“不只是原谅别人，也包括原谅自己。”

参考资料

Oprah：Astounding Medical Mysteries

BBC：The blessing and curse of the people who never forget

Dailymail：The boy who can't forget a thing: Student can remember what he did, ate, and wore on EVERY day of the last decade

Youtube：The Boy Who Can't Forget

Wired: Total Recall: The Woman Who Can't Forget

Stlmag：The Boy Who Can't Forg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