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又传慈母语，清晨最好读书时。

此乃吾忆母诗之一联也，尽是记实之言。

吾少年时放牛，父母每每嘱我，将书带着，好好读几遍。所以小学语文课文，大多会背。如或不信，看我默写一段:

贫农张大爷，身上有块疤。大爷告诉我，这是仇恨疤。过去受剥削，干活地主家。干活稍慢点，就遭皮鞭打。年底要工钱，反而遭打骂。心中怒火起，一拳打倒他。闯出狗腿子，棍棒一齐下。打伤我的身，留下这块疤。……

咋样？62年出生者，或有记忆也。

那时候，语文老师教书，往往有如下之步骤:

笫一步，将课文读一遍。或老师范读，或由好学生读，长一点的课文，则由几个学生接龙读完，这是熟悉课文。笫二步，词语解释，让学生理解生字生词。老师用教鞭敲打着小黑板上的词语，母鸡般的领读，学生们象小鸡般地跟读。笫三步，归纳中心思想，布置作业，一篇课文，教学完成。

初中时，喜欢看课外书，不听老师讲课。骆老师常常考验我，书读到半道，突然停下，喝令，陈滋春，你接下去读。我放下抽屉里的闲书站起身，很顺溜地接着读课文。因为听父母的话，这课文，我早就读熟了，所以骆老师的暂停处，我是很快就能找到的。

还是回到小学。某日，我与施同学在小纸条上，也做了个词语解释。

词语解释:蒋彩华

蒋，蒋.介石的蒋，打倒蒋.介石

彩，青菜弯的菜，吃青菜

华，江.华的华，打倒江.华。

江华是文化.大革命时被批倒批臭的浙江省.委书记。彩菜同音相代，是我的小聪明。

两人看着字条，嘻笑不已。没料到，后桌的小组长蒋同学，一把抢去过字条，交给语文老师，而语文老师的芳名，就叫蒋彩华。

老师勃然大怒，后果极为严重。

厉声追查，谁写的？

全班同学都惊呆了，怎么回事？

我们那个班，是四五两个年级的学生，聚在一堂的复式班，

正当大家迷茫，蒋同学得意，我犹豫时，施同学站起身来承认，字条是他写的。

蒋老师不信，脱口说，施同学是填债同学，不会写的。肯定是陈滋春写的，他是个讨债鬼。

这一下，讨债鬼得意了，便歪着脖子站着，不肯应承。

蒋老师很恼怒，厉声说，核对笔迹。

讨债鬼的字，一笔一划的，虽不工整，却明显与纸条上的字迹不同，也许，这是他唯一的一次装模作样的认真写字。

填债鬼不肯对笔迹，他说，纸条就是他写的，不用对笔迹。

蒋老师还是不信，大喊道，这篇课文背不下来，谁也不准放学。

这篇课文，是描写孙玉国保卫珍宝岛的，很长很长，有五六页纸呢。

谁会背？

讨债鬼会背。

他把课文，递给老师，请她监督，很顺溜地背了下来。

然后，嚅嚅地问，老师，我可以放学了吆？

老师说，不行，这纸条是谁写的，要搞清楚才准放学。

讨债鬼一脸无辜地说，施同学说是他写的呀。

填债鬼大声地回应，是我写的。

于是，讨债鬼放学了。

讨债鬼很兴奋，把拴养在坟头塘里的十多头牛，全部赶入鸽溪。

那时，很多小孩放学之后，都有放牛的任务。放学至天黑这段时间，可得一分工分，约值三分钱。

哈哈，一个人放全村的牛，够勤快也够痛快的吧。

这次免遭处罚，虽然靠施同学的豪气，也靠父母的嘱咐:

清晨放牛，把书带上。

上大学时，背过很多唐诗。记得背巜三字经》时，流了很多鼻血，沾得满书都是。那是一本批判《三字经》文章集。

其实，我的记性，也不见得很好，背《离骚》化了二个月才顺溜。有时凌晨三四点钟，爬窗户进入教室，大声的诵读，累了，就扒在桌子上睡会儿。那时，四周静悄悄的，只我一个人，鬼叫鬼吼的。等同学起床进入教室了，我就拿起书，到校外的野地里池塘边，一边踏着露水，一边继续背诵。整整两个月，终于背了下来。只是现在，一大半记不住了，一鳞半爪的。

直今，我还有个习惯，每次泡澡蒸桑拿，我都是默默的背《长恨歌》《春江花月夜》《琵琶行》。只是，经常乱串，甲中有乙，乙中有丙，好半天，才背下耒。

老啰，记不住了。

何处传来慈母语，清晨最好读书时。一小块小麦面饼，一本语文课本，便塞到我的手里了。这就是我妈，给偷懒的我的鼓励。

唉，我也老了，妈。

作者丨陈子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