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想群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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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名:《星辰童话》
本期供稿:原作/机械降神;图/网图;
校对/YAN仙森;
全文约16000字,阅读全文大概需要40分钟
“赫菲,你得帮我,求你了。”我把屏幕上的图像调转过去,让对面的那个男人看清楚我的意思。此刻,坐在赫菲斯托斯的宽敞,明亮,充满欧几里得美感的大办公室里,我向他请求着。就像努力抓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赫菲扫了一眼屏幕上的图像,又看了看我,皱了皱眉,灰色的瞳孔慢慢转向我的眼睛。他淡淡地说:
“朋友,你疯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准备角斗。”
“不,你是在打一场赌,而你可能会输掉你的余生。”
“只是一颗黑洞而已。“
“就是一颗黑洞。这就是问题。凭我们这么多年的认识经历,我怎么想,我怎么判断,我会怎么说,你应该很清楚。那么你觉得我接下来会怎么说?”
我沉默了,因为我知道我失败了。他关掉了屏幕。
“对不起,洛基。很遗憾,我不能帮你,再见。”
……
“请下注吧,先生。”
阿旃陀斗兽场,一位戴着羽毛头冠,婀娜多姿的半裸女郎穿过富豪的人群和炽热的目光,一个一个地问着这句话。片刻间,她来到了我的面前,身上的香气把我从郁闷的回忆中惊醒过来。
“押黑天胜,三百亿吨纯锎金属。”我说。
“好的,谢谢。”
目视着女郎妖娆地走入其他兴奋的观众中间,我的心情未有一丝好转。
我一口干掉杯中苦涩的液体,抓起杯子,愤怒地砸向观览窗,窗上透明的生物薄膜看出了这个上宽下窄的非生物不怀好意,闪出一道缝,然后再度合拢。
杯子进入茫茫的真空中,穿过黑色的超导体防护网,向黑天的行星阵列缓缓飞去。周围的人不知所以然,也学着一边欢呼,一边把自己的酒杯投入真空。
从结构上看,阿旃陀斗兽场就像一个庞大的戴森球,上亿亿的赌徒被其万有引力吸附在内表面上,期待着即将来临的视觉盛宴。
场地的几何中心就是盛宴开始的地方。
黑天与毗湿奴的参战行星群像电子云般阵列两边,对峙着,也像两群蠢蠢欲动的公牛们一样。
我看看表,十点差十五秒。于是我又要了一杯。
十点,开赛的号声响彻观众席,仿佛从古老的镂空公牛角发出的声音,原始而狂野。上百颗躁动的行星斗士发动起来,向彼此冲过去。
打头的几颗重量级行星率先对撞,湮灭成一片火海,接下来,在难以想象的激烈碰撞中,无数无声的死亡礼花在场中绽放。同时,也引爆了观众的热情。
赌徒们兴奋地高呼着自己支持的一方。而赛场中央,群星继续鏖战着,炽热的冲击波,耀目的熔岩火混杂在一起,在真空中演绎着暴力美学的极致。
我看着它们,就像以前一样敬畏地观看这振奋人心的战争。
看着中央狂热的对撞,与绚丽的死亡,我再次想起一位曾为行星斗兽而发疯的人的一句点评,并默默地给了个赞。
他说:“这是众神的庆典。”
“先生?先生?”女性的声音,同时一双手轻轻推了推我的肩。我回过头,是刚才那个女郎。
“恩?”
“那边的一位先生让我来找你,他要给你张字条。”
“好。”我接过字条看了一眼“谢谢。”我把字条在桌下揉成一团,扔到脚下。
“为您服务,先生,如果你想……”女郎说。
我打断她:“不用,去忙你的吧”
女郎走开了,我用目光寻找那个传我字条的人,很幸运我很快就找到了他,他坐在距我一百米的席位上,嘲弄地看着我脸上憎恨的表情。比赛过后,我还是按照字条上所说,来到了他所在的地点——一个散打俱乐部。
地下二层,我找到了他,束着一块头巾,穿着蓝裤头,正在与一个对手较量。起初,他不慌不忙,与对手有来有往,僵持着。
就当我以为他将耐心地继续耗下去的时候,他闪电般地出手了,向对手头部虚晃一招,一记左手勾拳迅速地砸在对手因此挺直的腰间。
然后两记近身的肘击,一记被挡住,一记狠狠打在对手的耳根。他的对手猝不及防,不仅上身吃了亏,脚下也出现了破绽,他一脚踢到对手膝盖的后面,同时出手推翻了他。
“好!”有人喊道。
“嗨,路西法,我来了,是你找我?”我说。
“呦,洛基。”他笑着接过随从递来的披风,走下擂台。
片刻,我们坐在一张小桌子两侧,他眯着眼打量着我。
一双邪恶的小眼睛,嵌在一张棱角分明的方脸上。发迹之前他曾是一名小歌手兼职拳师,偶然地一个机会,他发达了,成为了他那个区域的首富,也获得了“王蜂”的青睐。
现在,他是一个老谋深算的中年人。想知道“王蜂”是什么吗?这个可以待会儿再说,现在我正忙着尝试用眼神杀死他。
他看着我,然后像抽卫生纸一样把我的名字从口中慢慢抽出。
“洛~ 基,~, 其实我找你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准备好了吗?”
“什么?”
“失败。”
“那个嘛,从出生就准备好了,但就是派不上用场。”
“很快就会有用了,洛基。其实,你也不必嘴硬。我的手下一直在关注你的动向。”
“是么?呵呵,我的小弟们也一直在偷拍你呢。”
他没接我的茬,继续说:“看得出,你的赛前准备很紧张啊。跑着跑那的,话说回来,我还以为你不会出席今天的比赛。”
“我已经有办法了,我保证你的嚣张很快就要到头了,路西法。”
“是么?”他看着我,想看看我是否会因此而心虚。少顷,他笑了:
“想打几拳吗?”
“什么?”
“我的全部意思是:我突然不想聊你我之间的比赛的事情了,亲爱的洛基。我们不应过分紧张这件小事。来,跟我打几拳放松放松心情吧,先给你一个揍我的机会。”
他给我一个含义为“不打就是孬种”的邪恶微笑。看上去很欠扁。
“当然,我说‘当然’的意思是:我会揍得你满地找牙。路西法。”
稍后,我穿上一条红色的短裤,把衣服交给我的随从,走上擂台,面对着这个我今后最大的敌人,做好姿势。
第一回合开始。
“总共七回合,洛基,准备好了吗?我数到3会打出第一拳哦!”路西法再度骄傲地微笑,同时晃动臂膀,整理全身的肌肉。
“一……”
一记重拳。
……
你是洛基?佩戴银子面具的“王蜂“看着我,纯白色的衣裙高贵典雅,却遮不住姣好的身材。淡蓝色瞳仁的魅力从面具孔中放射出来,迷人又纯净。她看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
“是的,女士,我就是洛基。”
她一声倩笑。
“洛基,你的声音,很好听。”
语毕,“王蜂”摘下了她的面具,而我几乎为此窒息。
……
“洛基,真高兴你打进了决赛,这是为了我么?”
“当然。见到你这般动人的容颜,每一个男人都愿意倾其所有,千金只为一笑。”
“是么?我很快乐,那么你可以要求一件除了我的身体以外的礼物,洛基。”
“那么,我想,可以告诉我你的芳名吗?”
“海伦,我叫海伦。“
“真是个好名字。”
……
“海伦。”冷不防地,一阵疼痛,一丝清凉把我惊醒,我睁开眼,把梦中的名字也脱口说了出来。而尴尬的是,西格恩就在我的身边,手上拿着蘸了酒精的毛巾。
“西格恩?你怎么会在这?”我坐起来,环视四周,惊异的发现我已经回到了家。而且正在自己的床上,鼻青脸肿。
“你去跟路西法打架,结果被打的神志不清送回来,像一个小流氓一样,你还问我为什么会在这?而且……”她停止抱怨,转过脸去,声音显得有些哽咽。
我沉默了。一时不知该如何作为。这几天,我的心中就是一团乱麻,我开始失去我曾引以为豪的判断力和应变力,开始越来越烦躁。而越是这样,事情就变得越糟。
“好了,”西格恩回过头,“你醒了,那么我要回到工作中去了,再见。”她站起来,向外走去。
“等一下,西格恩。我……”
她停下了。
无穷宇宙,亿万星辰,而人类的足迹当今几乎涉足一半有余,按照尼古拉依. 卡尔达舍夫的文明分类法,我想,我们早已超越了第三类文明。事实上,对我们的生存真正有威胁的有机或无机的敌人已经寥寥可数,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如此渴望刺激的原因。
因此,人类就像一个熊孩子,玩腻了旧的玩具,把手伸向了更新奇好玩的东西。
在这样的背景下,星辰角斗诞生了,老人和女人总是认为,把沉得要命的行星恒星装上动力系统在人面前对撞是一种无谓又危险的游戏。可雄性激素旺盛的参与者都知道,只要有合适的“笼子”,星星可以变得比野兽温顺。
对于主办者和观众来说:一场星辰角斗不仅意味着胜负,或视觉食粮之类的东西,还是一种象征,象征着我们具有支配宇宙的力量,这是一种占有的快感。就像古老故事中的那些神灵,我们成为了宇宙的主人。
……
西格恩的“星辰童话”艺术设计公司坐落在世界树的树荫边缘。
夏季,连接数颗巨行星的巨大植株仁慈地恰好留给这里不多不少的阳光,使这里温暖宜人。傍晚,我与西格恩还有几听啤酒来到了公司的楼顶。在一张简朴的小桌旁相对而坐。
“你为什么提议我们到这里来?”她问。
我沉默半晌:
“因为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从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对么?”她苦笑一声,目光转向夕阳。
我应该回答是,可我不想那么说,至少不想看上去太绝情。
“不完全是那样,西格恩。”我说。
“嗯?那么是为了什么?”
“也许是为了想陪你回忆回忆往事,像以前一样,看一眼星辰。“
“嗬,我以为你早就忘了。“
“没有,我无法忘记。那依然是我最愉快的时光之一。”
“你无法忘记的是趋炎附势,假情假意,洛基。不过虽然我很反感你,但我还是很高兴你这次意外的邀请。”她抬头看了看世界树枝叶缝隙中露出的已呈紫色的天空。
“天还没有黑下来呢。”
“所以我们有更多的时间。”
“是么?”她沉默半晌“最近怎么样?”
“哪方面?”
“王蜂。”
“就不要提她了吧。”
她轻轻摇摇头:“她怎么样?”
“很……有魅力。我……”
“也很幸运。”
“什么?我没听清。”
“她很幸运,洛基。”
“这话怎么说?”
“你知道,我也曾想去竞选王蜂。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听说了成为王蜂能得到的权力,财富,和名声。并梦想如此。”
我知道她会这么梦想,事实上,这是群星间每个女孩的梦。
一切都要从一个叫普鲁托的人说起。他是人类扩张行星领土的贡献最大的先驱者,也是那个时代人类的最大地主,首富,和实力不凡的星球开采家。
在那个以开拓和开采为主题的年代,他颇具创意地向亡故者的家属购买死者的完整尸身,安装上开采公司的控制器和定位系统,然后成为他的傀儡军队。
依此,他的傀儡军侵入了银河的各个可能的角落,驻扎到各个星球,死者在群星间挥动工具,带走了无法计量的能源和矿产。这些能源矿产很快就使他富可敌国,这么形容吧,即使一百个花花公子挥霍千年,也只能掉一个零头。
而且,当他的傀儡军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到地球中心时,那支恐怖的部队还差点引起了恐慌。还好,只是虚惊一场,普鲁托没有什么独裁的野心。
然而,这并不代表他没有改变世界的想法。他没有子女,因此他定下一条规则,仿佛一个横亘千年的玩笑:每三十年就选出一名漂亮的女子,没有意外的话,这名女子将成为普鲁托矿产公司的最大股东,即大半个世界的所有者。
对于这名女子,还有一个附加的便利,就是她可以从慕名而来的高富帅中选择自己的丈夫,就像王蜂一样。这名继承者不仅拥有蜂巢,还可以挑选中意的雄蜂。
如今,行星角斗这种游戏的形成,更是使王蜂招亲变成了世界杯赛一样的角逐。
我突然发现我走了神,所幸西格恩并未发现我的无礼,而是一直在回忆她小时候一些与目前的情景无关的事。似乎已经忘了当初的话题。她絮絮叨叨,说着一些要么我已经知道,要么我根本不想知道的事情。
她总是这样,总是喜欢把根本毫无关系的事情联系到一起,当初跟她热恋时,我并未发现这是多么令人讨厌。直到我犯了错误,结束了我的单身生活,我才意识到我根本无法忍受这回事,也许这就是婚姻,总会弄坏一些看上去很美的东西。比如生活,比如爱情。
“洛基?你在听吗?”
“在,我当然在听。”
她的眼中有晶莹的东西一闪一闪。该死,我们生活的太久,她能分辨出我是否在说谎,是否在敷衍。
我打了个响指,面前的桌子化归金色发光的粉末,飘飘悠悠地按照一个美丽的程式化弧线回到脚下的一个纳米机器人的收集匣之中。留下一个瞬时的光华。
此刻,夕阳已经沉没在深蓝色的海洋之中。
西格恩的眼睛在这几秒的金色光华中楚楚动人。我深吸口气,将她揽入怀中。此刻,我真的有一种错觉,仿佛我们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同样的一个夜晚。
“对不起,西格恩,对不起。”
她抱得更紧,扑在我的肩上,四下寂静无声,只有她的啜泣声清晰可闻。
天上群星莹莹,没有月亮,仿佛智慧泉的泉水在粼粼闪光。我突然觉得,这个夜晚将会无比漫长。
转机发生在第二天,赫菲来找我,当时我正穿着睡衣刷牙,听到他来访还是急匆匆处理干净出来迎接。然后,赫菲斯托斯告诉我他改变了主意。
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真的?可你昨天不是?”
赫菲斯托斯十指交叉扣在我的办公桌上。
“是的,昨天你来找我,我作为我公司的董事长,必须理性地拒绝。不过后来发生的一件小事让我决定冒这个风险。代表我个人,我愿意帮你。”
“谢谢!非常感谢!有你的帮助,我一定可以……”
“你的计划呢?时间不多,我们快进入正题吧。把你的想法再跟我说说。”
“好,赫菲,你知道,我即将进行这场比赛,如果我获得胜利,我不仅能娶到王蜂,我还可以得到巨大的财富。而我比较了决赛的对手,发觉最大的敌人是路西法,你知道他吗?”
“听说过,往下说吧。但不用略去你的想法。”
我点点头:“星辰角斗,百分之二十是正确的临场判断和战术,百分之八十是双方经济实力的比拼,而我的实力明显要输给路西法。就目前最流行的钛合金加碳架骨架组成的行星来说,我只能购置46 颗中等体积的,而路西法可以拿出近百颗,硬碰硬的话,我完全没有任何胜算。因此,我有了个想法。我想……要一颗黑洞,我的黑洞,在比赛的高潮突然出现在战场中心,吞噬掉路西法的主力,助我赢得这场角逐。虽然这很疯狂,而且违法,如果我失败,我可能会付出惨重的代价,然而只要我能赢,我得到的将是大半个世界。”
赫菲叹了口气:“疯狂的梦想家,你总是喜欢做梦,喜欢极端,因此从小就是个捣蛋鬼,不过我……可以试试帮你完成这个黑洞。”
“这么说你能办到?”
“有很大可能,可以这么说。我会尽我的努力,这几天你也不要乱跑了,跟着我,看看我们怎么创造一个奇迹。”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首先,我们先去看几位朋友。”
……
一个遥远贫瘠的行星。我们降落在一处高地上。站在飞行器的前方,我们俯瞰着下面的情景。
“赫菲,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老是不注意自己的形象?”
“怎么了。”
我指了指如同垃圾堆一样的建筑群。
“赫菲,这是一个贫民窟,你告诉我这里面住着你的一个朋友?”
赫菲的表情毫无变化:
“数词错误,是很多。洛基,别瞧不起他们,他们会有很大帮助的。”
“天呐,那里的人连一场赌局都玩不起,我敢说他们连星辰角斗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
“闭嘴,洛基。”
没有继续跟我争辩,赫菲向山下走去。
我跟着下去,嘴里没闲着。
“好极了,你倒提示我了,他们也许会教我点巫术。啊!‘天灵灵,地铃铃’”
“闭嘴。”
……
出乎意料,那里比我想象的还要破烂和猥琐,看起来似乎还未开化。街道走向毫无规则,我目所能及的都是老旧的残疾的房子,有的甚至像是矿坑。有几个小矮子坐在他们的门口前,不知道在干什么。看到来了陌生人,都直勾勾地看着我。
“他们是侏儒?”我问赫菲
“是矮人。说话注意点,不要侮辱他们。他们的祖先是这片矿产的曾经的开发者,也是如今的保护者。
“他们居然人模人样。”
“他们就是人类,洛基,你应该知道他们因何定居于此。”
“知道归知道。”我说。
在开采行星这门行业发展起来后,无数的人参与进来,就像淘金热。然而,只有少数人成功了。可失败者也投入了自己的全部身家,他们能怎么办呢?最后,他们接受了基因改造,成为了更矮小却较灵活的侏儒。受雇于往日的对手。
“什么意思?”赫菲问。
“我觉得恶心,他们是失败者的子孙,赫菲,你的朋友该不会就是其中之一吧。”
“其中之很多个,你又错了。而且,如果你不愿意找他们帮忙,你可能比他们还倒霉。洛基,你的语气就像你站在高处俯瞰他们,可一旦你摔下来,你会死的更惨。”
“你说的太对了,可我就是这个脾气,赫菲。”
“别发牢骚。”
赫菲走到一个墙角蹲下来。
“你肚子疼?”我问。
赫菲没理我,敲敲地面,他的指节似乎碰到了一块金属,发出破铜的闷响。
过了片刻,地面松动了,向上揭开,一个侏儒脑袋露出来,他长得很丑,头上的几根白毛,不成比例的五官,以及脏兮兮的胡须。一见到赫菲,矮人警觉的目光就变得很友善。
“嗨。”
“赫菲先生?你可有日子没来了。怎么今天不仅你一个人,还带了朋友?”
“你好!布洛克,这位是洛基,算是我朋友吧,我们可以先进去不?洛基有点事情需要你们友善的帮助,你父亲伊凡尔第在吗?”
“他很快回来,请跟着我。”矮人看了我一眼,
“洛基先生也请进吧。”矮人下去了,露出一架梯子的顶端。
赫菲低声说:“进去吧,但是要保持礼貌。”
“我尽量。”
赫菲白了我一眼,钻进洞里,我跟着下去,走进了一个幽深,狭窄,令人讨厌的世界。这个世界深处的烟尘十分浓重,不时有金属碰撞的声音传来,还有,就这个星球的气候来说,这里闷热的多。
……
“你真确定他们靠谱?”
“当然。”
……
我们来到了一个较开阔的地点,我看到了一大批矮人在忙活着运作一个古老的仪器。那个叫布洛克的矮人向一个靠墙休息的矮人做了个手势,喊了一声。那个矮人走过来。看到了我们,他也许做了个什么表情,只是被他的胡须遮住了,效果不明显。
之后,两个矮人交流了几句,用一种极其简短的陌生语言。
刚走过来的矮人转向我们,用发音不标准的我们的语言说:
“你们好,我时(是)辛德里,原来一直在南半球的矿山主(住)。我听说过你,赫菲先生,你给过我们帮助。我们的服(父)亲伊凡尔第就在附近。”
他示意我们跟他走,赫菲带头走在他屁股后面。我只得跟上。在我们行进的途中,他不时停下来做出滑稽的驱赶动作,嘴里还嘟囔着:“哪里来的虫子?”我尽力控制自己,才没有笑出来。
很快,我就见到了那个矮人伊凡尔第。
按理说伊凡尔第是这片矮人共同的生父,他应该很老才对,可我看他还是很健壮,像一个人肉杠铃。
我猜,这是设计矮人族祖先的科学家的小把戏,为的是让他们的年龄不至于影响工作效率。
伊凡尔第用一块脏兮兮的布料擦擦手,向我们走来。那浓重睫毛下的小眼睛炯炯有神,可我感觉他就像一只心怀不轨的老仓鼠。
仓鼠说:
“嗨,赫菲,好久不见。来个拥抱!”
“嗨,老朋友。最近好吗?”
他们拥抱了一下,在我看来甚是滑稽。我不想说什么,就静静在一旁翻白眼。
伊凡尔第回答赫菲:“挺好的,你教给我的那种方法最近派上了用场,山林里的野兽再也没来找我们麻烦了。”
“不客气。这次还要找你们帮忙。不过呢,首先,我的这位朋友,洛基,他有一点愚蠢的偏见关于你们那神奇的工艺,如果你愿意澄清一下……”
“当然可以,来吧。”
伊凡尔第意味深长的瞄了我一眼。
……
“我……”我看了看面前蒸汽机一般的灰色大型机器,三十分钟前,它还不在这里,只有一堆金属材料,可一大群矮人一起用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把它们熔炼,拼接,安装组件。拼凑出来一个达芬奇风格的大型机械。
“我得承认我很吃惊。”我说。“但这是什么?”
“地下漫游机,可以在地幔中任意穿行,这是我的发明。虽然不必现行组装,且早已设计成熟。但我还是希望你看到我和我族人的能力。”
“我看到了,你们的动作很快,然而,这还是不能证明你们能帮到我。”
“很快就能了,洛基先生,还有赫菲,我们上车吧。”
我们走向那台机器,机器非常怪异,特别是驾驶舱的高度明显不足,我总担心会卡到脖子。
我矮着身才勉强挤下。
我正想抱怨几句,机器突然发动,我感到了一阵恐怖的震动,巨大噪音和难忍的加速度。
“别紧张,洛基先生,我们装了弹簧减震,很稳定!”伊凡尔第大声喊着。
“弹簧!你确定那玩意好使?”我吼回去。
“不确定!所以我们骗你的!我们使用的是智能生物阻尼!”
“什么!我没看到你们用过生物材料!”
“你确定?”
……
接下来,是一段漫长黑暗的时间,只有噪声和一块指示屏的亮光伴随我们。
……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三个小时……
“快了。”
伊凡尔第说。
“到哪?”
毫无预兆的亮光,闪瞎了我的眼睛。几十秒之后,我才渐渐能看清事物,而且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
一瞬间,我以为我回到了一个位于地下的辉煌的重工业区。一个庞大的球形空间,被无数小灯照亮。无数的空中通道像丝线一样穿梭其间,而数以万计的矮人像织叶蚁一样在丝线的城市中移动,有的推动巨大的机器,有的在某个闪着电子光芒的地方鼓捣着,有的来回汇报着什么情况。
看的出,他们挖空了这块地壳,建设了一个宏伟的地下要塞。我难以相信眼前所见竟是我一直以为智力低下的矮人所为。那刻我的感觉就像突然发现自己家的笨狗会把π 背到小数点后几万位,甚至还会解偏微分方程。
我们停止在一个粗糙的平台上,陆续从机器上下来。站在这庞大的要塞面前。我感到伊凡尔第很欣赏我的反应,满面堆笑。
“现在你可以无所顾忌了吧,洛基先生。”
“合作愉快,伊凡尔第。”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都和赫菲还有矮人帮手一起混,跟他们研究决赛,至于黑洞,赫菲告诉我可以最后考虑。令人愉悦的是,他答应以个人名义给我贷款,如果我得到了大半个世界,我一定给他一个行星群作为答谢。
“铬合金行星是目前最畅销的。”
“别的有吗?天然的金刚石行星?”
“天然金刚石行星不可能,它们虽然硬度不错,但韧性不好,受不了行星角斗的大规模的碰撞,很容易
造成解体,无法二次撞击。”
“伊凡尔第,人工纯碳结构行不行?那玩意韧性强,硬度也不差。”
“我想想,碳的话,一定要定型碳,你不能指望用石墨块砸死对手,然而目前可能还没有制作一颗结构严谨的碳大行星的条件,这可不像合成碳60。你知道,目前的人造行星可不是从什么宇宙大试管中诞生的,主流的有棉花糖法和戴森球法。”
“戴森球法我知道,就是那个模型熔铸的原理,需要一个比行星更大的模型,什么是棉花糖法?”
“模拟星云到行星的形成过程,在内核自转时一点一点加材料,直到被吸附到行星上成为它们的一部分。就像裹棉花糖。”
“问题在?”
“无论哪种方法,我们依然很难控制行星的结构,行星的最终结构还是得听天由命。最多在表面的某一点镶上坚固的撞角,就像古代战船一样扎穿对手,或只是涂层坚固的东西。但如果要一颗完美的全副武装的行星斗士,还是极其困难。”
“我不怕花钱。伊凡尔第。”
“不是钱的问题,不是。”
……
“你为什么想到黑洞?洛基?”
“是这样的,赫菲。你先猜猜我为什么不去想中子星,白矮星之类的?”
“不知道,在我看来,它们也不错。”
“因为游戏规则,赫菲。规则不允许我这么做。星辰角斗是一个疯狂的游戏,然而并不完全自由。中子星之类的高质量星体带有可怕的惯性,一旦控制不住,就可能撞击竞技场内的观众席,一两颗还好说,可以用炸弹一次炸毁,可一场比赛的行星上百,就防不胜防,容易造成灾难。因此,比赛规则严格限制了它们,一旦它们出现在场上,不管是否有伤害,始作俑者都要被判处极刑。”
“黑洞呢?”
“在黑洞这个问题上,性质发生了变化,本来在中子星上安装动力就十分困难,一般仪器材料的硬度难以抵抗中子星的高引力,驱动它们加速行进更是需要极高的能量。
而黑洞,没有人尝试过去制造甚至奴役它们,动力问题几乎没可能,因此,这才是一个可利用的规则的漏洞,也是游戏设计者对勇敢者的嘲讽。虽然很明显,但没有人敢于去尝试,因为在他们看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直到……”
“出现了一个洛基。”
“还有他的朋友。看你了,赫菲。对了,还有小矮人。”
“我可不敢打保票。”
……
在我们研究战略的这几个月,我也常常陷入疲劳导致的迷惑。我有时也会琢磨我为什么这么固执去追逐一位高不可攀的女士,还有她身后的大半个世界。我为什么要搭上我的一切来这么一场豪赌?
与其说是征服世界的野心,追求高贵的内在基因,我觉得也许另一个答案更适合我。
我太无聊了。
我,洛基,也曾经是一个风流成性,肆意妄为的纨绔子弟。几百年前,我依然年轻的时候,我充满激情, 当然,有人管那叫放纵,流氓,管他呢,我依然我行我素。后来,一切发生了变革,我有了家室,西格恩。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与西格恩结婚的,仿佛一切都是个可笑的错误,一直延续到现在。西格恩她美丽贤淑,文静可人。然而她……太平凡了。
我的心无法安定下来。我怎么能够呢?每当我坐在家里,总是希望回到那种自由的纸醉金迷的生活。
还好,星辰角斗让我得到了发泄,我投入大把金钱,来玩这个僭越神灵的宏大游戏。我看着行星在碰撞中华丽地毁灭,七彩的焰火,灼目的光辉,曾经不可一世的它们用引力困住我们的祖先,让他们无法实现飞翔的梦,如今,我们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刺激的吗?
“洛基,你还好么?”西格恩在星空的那端问。她的声音直接接通我的脑海,我想是因为我忘了开飞行模式。
“不好意思,失陪一下。”我跟赫菲与伊凡尔第说了一声,从矮人堆里挤出去。
“有事吗?西格恩,我很忙。”我回复到。
“那样啊,你忙吧。”脑海中突然空了一下,
她挂断了。
莫名其妙。
我回到了矮人之间。
那么,该继续我的梦想了。一切代价都没有问题,因为世界会加倍偿还给我。但愿命运女神青睐于大胆的赌徒。让我得到王蜂,还有整个世界。
“洛基,我们矮人世代跟材料打交道,积累了很多经验。但是我已经尝试了各种材料,结果并不理想,看来,的确我们只剩黑洞这一种方法了。”伊凡尔第说。
“不要兜圈子,我只要赢。”
“好,瞧这个。”赫菲在屏幕上点出一个条目。我凑过去,仔细看了看。
“什么意思?”我问。
“新星潮的形成原理。”
“什么?”
“很罕见的一种天气现象,刚发现它的时候甚至一时使倾颓的稳恒态宇宙理论死灰复燃。”
“我还是没明白。”
“公元1948,邦迪,霍伊尔,与戈尔德提出的稳恒态理论中,认为宇宙在空间上均匀各向同性,在时间上稳恒不变;认为宇宙各处不断从虚无的空间中产生物质,以保证宇宙膨胀中物质密度维持不变。
然而,这个理论有很大的漏洞,它违背了通常的守恒律,没有说明物质产生的具体途径和机制;在观测上得不到射电源、星系计数的支持,也无法解释宇宙微波背景辐射等情况。”
“那与我的黑洞有什么关系?”
“耐心,洛基。”
“好,你继续。”
“而在一次冥王星殖民地的例行观测中,意外发现了一个现象。即在空间的某一点,本应空无一物,却突然像喷泉一样,几毫秒内喷出了大量辐射能量,还有物质在过程中形成。就像宇宙破了个洞,外面的东西钻了进来。这种物质喷发的情况叫做新星潮,恰好符合‘虚空中产生物质’的说法。因此,稳恒派找到了希望。力图修正理论,尽管后来,他们最终失败了,然而这现象在某些国度也以稳恒态喷发命名。”
“所以?这能帮到我么?”
“所以,如今宇宙中,会随机发生这种喷发现象,如果我们能利用其中的一个大喷发点,让它恰好出现在赛场中心,再减缓它喷射的力度,那么……”
“喷射出的大量物质就会回流,然而此时入口已经闭合,它们就会聚集到中心,对吗?”
伊凡尔第点点头:
“然后,由于空间扭曲的影响,它们会受到巨大的引力,形成……一个黑洞。”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明白过来后,我大喜过望。几乎想亲吻面前的两个人。
“真的!天,我就知道你能行,赫菲!还有伊凡尔第,感谢你们,我要赢了。”
“虽然这么说还有点早,我们尚未找到一个喷发点,也还有一些工作要做,但理论上说,接下来也的确不难。恭喜你!洛基。”赫菲笑着说
“接下来的是我们的事情了,你可以做些其他的准备。”伊凡尔第说。
“我会给你们不菲的回报,我保证。”
“不客气,我们是朋友。”赫菲说。
又是一个屋顶的星夜。世界树的黑色枝桠深入高空,渗透进黑色的星空中,让不少星星忽明忽灭。
“洛基,我再次意外了。”在我的怀中,西格恩说。
“是么,这说明我让人惊讶的能力还没有随着时间退化。”
“我以为那是我们最后一次约会。”
“你这么想是错的。你看,我依然爱你。”
“我不明白。”西格恩的眼睛离开星辰,向上看着我。我知道她不明白什么了。
“那……不是我们必须分开的原因,西格恩,不是的。我只是想要一种更自由,更强大,刺激的生活。”
“我知道了。你喜欢行星角斗,喜欢那种感觉,我的确无法给予你这种生活的环境。然而你为什么一定要让那些美丽的星星湮灭呢。”
“美丽?它们只是一些没有生机的金属非金属罢了,只有在死亡中才能有美丽的刹那。”
“向上看。”西格恩指向空中的某一点。我向上看,那里只有黑色。我刚想问。
突然,一丝亮光出现了,就像一只红色的箭矢,然后开始移动,突然另一个红色发光的图形出现在它的途中,被它穿透并留在图案中,组成了一箭穿双心的爱情图腾。这图腾十分明亮有动感,仿佛在静静燃烧。我想起了西格恩的工作。
“你为一个客户设计的,对吧。”
“是的,为他和他的爱人,全部由小行星完成,上面有我的工作人员,他们把星星点燃,一个简单的焰色反应就能产生这种感觉。”
此刻,图案发生了变化,一个白色的行星亮了起来。上面有许多不规则的灰色色块,我知道,这代表月亮,来自于古老的太阳系,人类走出太阳系后,月亮就成了爱情,亲情,纯洁等美好事物的代名词。
“很漂亮,但我看不出这能说明什么问题。”
西格恩解释道:“以前我就这么认为, 行星就像花朵,每一颗都有独特的美,它们的元素就是它们的色彩,正确的搭配就能成为艺术。行星不是枯燥的,而是有美和爱的,这也是我的艺术公司成立的基础构想。我们结婚之前,你说你不理解,但你愿意用一生去理解。你说……”
“好了,不要再说了。看到你这样,我也不好受。我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也许我说了谎,也许我许下了一个我没能实现的诺言。但我就是这个样子,对不起,已经无法挽回了。”
她的目光回到渐渐黯淡的夜空的那一片区域:“算了,我不争了,洛基,在这个最后的晚上抱紧我,好吗?”
我用行动代替回答,抱紧她,尽力给予她最后的温暖。
之后的三个月,我都在跟宇宙各地发角斗财的商贩讨价还价。然后,就是跟我的几个毫无挑战的对手的几场小规模的战役。
在一场场的火光和香槟中,我大获全胜。而在另一边,不出所料,路西法也是连战连胜。故事一直走向最终我早已预料到的场面。我与路西法,必须有一场决战。
最后,毫无悬念的一场结束后,我举起手,向因为我而发财了的赌徒致意。然后愉悦地走到赛场外,接下来,我就遇到了路西法。他笑盈盈地笔直站在那里,仿佛就是来找一个老朋友, 看起来,他身边那些满怀警惕的保镖的表情比他诚实的多。
“恭喜你,洛基。”
“谢谢。你这次的目的是。”
“来看看你上次的伤好了没有。”他在故意挑衅。我选择瞎掰来回应。
“我没有什么伤。”
“那是无法顶赖的,亲爱的洛基。尽管你的外伤已经痊愈,可我能看到你那内心的小小伤痕。”
“是么,路西法,等着瞧吧。”
“到时候,希望你能让我大吃一惊,不要让我失望哦。”他奸笑着,故意从我身边走过。我捏紧了拳头,心中的怒火经久不息。
决战之日。
对于宇宙来说,这天可以说是极其重要的一天,就像以前的世界杯赛一样,能够买到门票的豪强们提前几天就来到了赛场附近。享受着赛场周边的上乘酒店的上乘服务。等待着比赛那一天的挥霍。而那些买不起或没买到的爱好者也早已备好小吃,在网络上投入金钱,准备观看最终的角逐,猜测最后的赢家。
比赛安排在特洛伊,一片宽广的星区,我不知道赫菲是怎么做到影响普鲁托公司的上层决策的,不过据他说,一切早已安排妥当。我选择相信他。
决战之前,海伦以王蜂的名义在一个巨大无比的宫殿里召见我们两个应征者。首先是路西法,他乜了我一眼,骄傲地走进去了。
过一会,他出来了,脸上的表情更多了一种嘲笑。我没搭理他,整理整理我的衣服,等待那至美女士的召见。
“洛基?”她在脑海里呼唤我。
我推开了大门。
“我以尽可能优雅的姿态走到他的面前,半跪下来,亲吻她的手背。
“海伦,我已经等待这一刻很久了。”
“我知道。洛基,但愿你能获得胜利女神的眷顾,成为最后的赢家。”
“不,我只需要你的眷顾。”
“你会得到的,我为你祝福。去吧,我的勇士。”
三个小时后,我的侍从告诉我我的行星阵列已经准备就绪,可以出战了。距离比赛还有两小时。按照常规,我前往检阅我的战士们。
行星都被置放在透明的超导体容器中,在特殊动力的作用下静静转动,我远远地观望这些庞然大物,分辨着它们身上那些属于金属的不同的光辉。无数照明用的激光把阵列照的通亮,仿佛是阳光下的一支甲胄闪着磷光的军队。
它们如此沉默,如此硕大,看似坚不可摧事实上,它们是我遥远的祖先眼中不可亵渎的东西,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了。那些行星!那些行星!那些就像远古的巨人一样可怖,巍然峨然,紧致的纹路仿佛闭合的眼皮,随时都会猛然睁开,让那些渺小的造物战栗不止。
我如此弱小,它们如此强大,即使我是它们的主人,我也难免不会敬畏它们。当初,人类第一次从外太空一览地球的全景时,是否也是这种感觉呢?
行星不是枯燥的,而是有美和爱的。
我突然想起西格恩的这句,这次我没有简单的排斥,而是细细品味了一下。
的确挺美的。我以前怎么没有注意到呢?是什么遮蔽了我的感觉?
我继续往前走,踏入行星间的虚空,隐形的桥梁立即铺陈开来,并难以察觉地带着我高速穿过阵列。
我看着他们,思维已经跟不上我的眼睛。
我真的,是它们的主人吗?
离比赛还有70 分钟。我一边穿过观众席,这条路线位于戴森球内表面的赤道上,是最长的经线,我在西半球,路西法在东半球,我们都在做同样的事情,就是一边向遥远的控制室行进,一边向我们认识的和认识我们的赌徒们挥手致意。这个过程将耗费比赛前的50 分钟,然而并非毫无意义,它的意义类似于世界杯赛的唱国歌环节。
在这个过程中,我看到了伊凡尔第和赫菲,赫菲很坦然向我挥手致意,我也予以还礼,在这个过程中伊凡尔第一直站在凳子上,东张西望。
长话短说,我上了控制室的高台,启动了设备。
设备启动正常,我的助手开始忙活对机器进行微调。从我的角度看上去,整个控制台就像一台放大了的老式游戏机,当然除了投币这个部分,还有游戏体验的天壤之别。
我坐在椅子上固定自己,两边有两支注射枪,把大量细小疾速的液体子弹射进我的胳臂,注入类似毒品的兴奋药剂。当然,这也是为接下来的超凡体验的安全着想。
还有五分钟,药品起效了,我有了兴奋的感觉。
来吧,奥丁,接下来,让我接下你的权柄。
三分钟,观众席的生物幕墙露出了我俩的情况,摄像机被放在我俩的下巴一侧,所以展现出的景象就是我们两个都在高傲地仰头盯着对方。
两分钟,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一分钟。
五……
四……
三……
二……
一……
号角声响起。
行星被释放出来,我的神经与控制台接通了。
那种我曾感受过百遍,却想感受千遍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
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
就像,奥丁饮下泉水的那一刻;就像,圣母玛利亚获得上帝的神启;就像,佛陀在菩提树下顿悟的那一刻;就像,远古的祖先升起了第一堆篝火;就像毕加索又萌生了一个狂躁的灵感;就像远航的宇航员的视线脱离升空时火焰的包裹,看着无尽的夜空在眼前展开。
那种感觉难以形容,我失去了自身,同时我又拥有了无数自身。我的看不见的灵魂向外延伸,直达我的上百名行星斗士位于地心的控制中枢,我感觉到它们,并控制了它们。好像我的神经末梢深入其内,像世界树的树根一样抓紧这些行星的结构。
这些巨兽,这些古老的巨兽,在这一刻才彻底臣服于他们的主人。
此刻,我不在渺小,而恍若无穷。
这就是我为什么痴迷于此; 这就是那些脸上洋溢着疯狂的赌徒为何痴迷于此; 这就是人类为何痴迷于此。
除了行星角斗,还有什么运动能赐予人类这种无处不在的感觉呢?
为什么神灵不喜欢回答人类的问题?如果你感受到此刻,这就有了答案,如果连问题本身都归你所有,还需要什么答案呢?
这就是众神的庆典的另一层含义,只要付出小小的小费,就能感到神一般的统御感和不朽感,就能让这些庞大的行星俯首帖耳,惟命是从。我想拥有这一切。
在我陶醉于此的这段时间,我的部队已经克服了惯性,速度感开始明显,我看到远处截面呈“凹”字形的路西法阵列。他们同样气势汹汹,我甚至能嗅到属于路西法的那种不可一世的臭味。
我露出我的“利爪”,让它们从侧翼包抄上来。“利爪”由几百颗尖钉形合成碳小行星组成,尖利无比,速度极快,他们的使命是以其最好的机动性扰乱,破坏对手的阵型。
然后,我调整阵型,让最有力的巨行星位于
阵列前方,准备承受第一波撞击。
路西法的肉盾行星越来越近,我也毫不退让。无数个无声的“砰”,几十个千亿亿吨的巨人顶在了一起,金黄色的血液喷薄而出,无比壮观。
与此同时,我的利爪也同路西法的利爪纠缠起来,如果说巨行星之间的战斗是力量与坚韧的比拼,那么边缘战场的它们就是速度与技巧的较量。而还有巨行星的缝隙中,一些中等大小,附有尖利棱角的行星,它们数目众多,也分为几队,不断变换阵型,时而强行向对手撞去,时而用刃部切削对手薄弱的部分。
我的思想触角遥控着它们,在强大仪器的辅助下,我能像掌握我自己的肢体一样控制,设计它们的动作,行进。这几百颗星体的惯性,材质,和结构也成为我的考虑因素。我比自己的身体更加了解他们,了解他们的形状和重心,了解他们每一颗的优势与弱点,我全心全意地投入战斗,就像以前的那些较量一样。
在这种状态,我听不到观众的呼喊,却能猜到他们的心情,他们一定和我观战时一样,陶醉于毁灭的快感。然而,只有我才能与这种快感零距离接触,去摧残,去征服,去破坏,去疯狂。在连绵不绝的火光中,我认真地观察战场的情况,全方位地感知,像一个神灵向自己的信徒下达战斗的指示。
而路西法的套路也自然流畅,一边不慌不忙地与我纠缠,一边寻找我的破绽。我感觉到一种不同寻常的压力,然而我明白,那压力背后是一个高傲,自负,难缠的敌人。如果我因此有哪怕一丝犹豫,胜利的天平都不会向我倾斜。
我必须拿下这场战争。
一个小时过去了,战争仍在胶着。我的几颗主力的行星和近百颗中等行星已经陨灭,无法继续作战。而路西法的情况也大概如此。
我知道,这样消耗下去,最终我无法战胜路西法。路西法的部队持续作战能力比我更强。我想到了与路西法拳击的那一次,突然明白他在玩相同的把戏,他在等待我筋疲力尽的一刻,然后击垮我。
而我绝不能这么让他轻易得逞。
又半个小时过去了,对于我来说,仿佛已经过了半个世纪。我们之间的阵线变成了向我凹陷的曲面,果然,路西法开始发力了。
路西法开始他精密的判断和击打,他的利爪钻进了我的后排,避开了我的大行星,造成了大量伤害。阵线即将崩溃。
是时候祭出王牌了。
我强行接通了赫菲。
“赫菲,快开始吧。”
赫菲回复的思维说:“好吧,现在听我的,边打边退,把战场的几何中心让出来。”
我开始故意慢慢后退,好像我已经失去抵御能力。同时,尽力不让狡猾的路西法看出我的意图。
“赫菲,开始!”
“等一分钟!”
我没有讨价还价,而是静静等待那一刻。来了。
我的阵列离中心退开了好一段距离,与此同时,赫菲告诉我,准备好了。
我开始默默背诵一段密码,一串指令,这是矮人的咒语,能开启黑暗饥饿的恶魔之门。
伊凡尔第,你们真的教会了我一种巫术。
门开了,战场立刻发生了剧变,几何中心,此刻也是路西法战队的中段突然喷发出无数的物质,像是来自异世界的多角者的呕吐物。体积恍若几十颗巨行星,而质量难以计量。接着,它们迅速向中心聚集,彼此急剧地挤压着,体积迅速缩小,压榨着自己。
这是一番怎样的图景啊,无数庞然大物立刻被这突然的变故弄的慌了手脚,无法听从主人的指挥,与周围行星的碎片一同傻乎乎地被吸进那萎缩的中心。我得意地想着路西法此时慌乱的心情,我想象践踏他那张高傲的脸的滋味。
路西法的部队已经不可能恢复过来了。我即将获得胜利,海伦,看看吧,这就是我洛基的力量。
这就是我,我是注定拥有大半个世界的人。
我造出来一个奇迹,一个黑洞!
……等一下。
我的设想发生了意想不到的意外
那是什么?
不,不是黑洞。那场中疾速旋转的星体不是
我要的黑洞,它……
是一颗中子星。
“不可能,赫菲,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一颗中子星?”
“不知道,我不会算错的,这……”
我狂乱地回忆刚才的情景,据我增强的大脑计算,赫菲说的对,那些物质的确足以形成黑洞,然而有一个小小的差错,入口闭合的时间多了零点零一秒。怎么可能?我抓狂起来,不在掌控自己的部队,任它们四处乱飞。零点零一秒,我成了罪人。
我还是难以相信这一切,不知道我做错了哪里。
这时候,有人呼叫我,不是赫菲,是路西法。
我让他开口说话,心如死灰。
“洛基,成败已定,你真的是一个聪明的对手。从你的身上,我看到了年轻时代的自己。不过,稍微有点可惜,你总是粗心大意。黑洞是个不错的点子。可惜,如果你检查一下那天矮人地洞里缠着小矮人的那只飞虫,或者在商量战术时多注意环境。也许你能避开我的耳目。另外,给你科普一下,在稳恒态喷发的入口加点反物质,不仅可以抵消掉一部分质量,还可以用反引力抵消掉引力引起的入口坍缩的效果。延长时间,差不多零点零一秒,结果就大不相同。再见了,亲爱的洛基。”
游戏结束。
接口脱落下来,我变回了一个渺小的人类,一个绝望的人类。这就是被毁灭的滋味么?一切求生的挣扎化为无意义的泡沫。曾经的愿望成了毫无意义的词汇。曾经的希望成了可怕带锋利倒钩的枷锁。
场上一片嘈杂的呼声,这声音与往常不同,我也知道,这场比赛从一开始就是你死我活,这不仅是一场赌局,因为我把一切都押了上去。我不打算责怪赫菲,伊凡尔第,还有他的矮人们,现在我明白了,我依然不适合战争,依然不够狡猾。我还是只是那个爱耍小聪明的小流氓。不配享受众神的盛宴。
门开了,我仿佛听到了枷锁哗啦啦的声音。好吧,我就这样失败了,被关押起来,成为一名囚犯,罪名是“做出了有潜在威胁的举动,在赛场上使用了中子星”。路西法提供了证据。我即将遭遇严重的刑罚。
然后,有人建议挖去我的眼睛,没有人反对。在行刑前的日子里,我想了很多。赫菲,伊凡尔第,海伦,西格恩,路西法,还有以前我认识的所有人闯入我的脑海。我知道我以后再也无法用眼睛去看他们,无论是友是敌。
我也会苦笑着想,我的事件将成为一个事故范本,写在比赛规则的末尾。而没有人知道其中的故事。
还有呢,我也回忆了很多记忆的细节,这点路西法说对了,我的确粗心大意。比如我与西格恩那最后一天的约会,尽管西格恩说顾客在一个遥远的城市。可那图案没有任何变形,而是正好朝向我们。那美丽月亮的角落,有四个小小的字母:FOR L.
行刑之后的第二天,我被遣送回家,这时,赫菲来找我:
“洛基,我很抱歉。”
“没关系,不是你的错。”
“如果我当初没有帮你,你会放弃比赛吗?”
“不会。”
“好吧,我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但也许我也有原因,我应该拒绝西格恩。这样你至少不会失去你的眼睛。
“西格恩?她……”
“她当时跟我说,如果可能,她希望你能赢。”
“……”我沉默了。
现在,我依然与西格恩住在我们的家里,我瞎了,可西格恩并没有离开我,而是精心的照顾我,帮助我适应新的生活。
有时,她会为我描述我喜欢的某场最新的比赛。有时,她也会唠叨一些往事。有时,她会为我描述她天马行空的艺术构思。
还有的时候,她只是拥抱着我,听着我不断啜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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